青春祭

第一章 绿树

第二章 雨树

第三章 树妖

《青春祭》由男女双向视角进行叙述，把第一人称与第二人称交替使用，使小说在时空转换上呈现出灵活多样的特点，呈现了多声部的心灵故事，并使得该作品在叙述方式上体现了多角度和多线索，强化了叙事的主体性与主体的表现力，使内容与形式浑然一体，取得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而且，这部小说在形式上对传统的青春小说体裁进行了一次创新，即该小说的“小说中的小说”形式。也就是这部小说在讲述故事的同时，故事里的人物又在讲述着另外一个故事，这种新颖的叙述形式和表达方式，让读者读起来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作品看点：
首届“青春文学大赛”获奖长篇小说
探索青春与欲望的纯美之作
一部雨季男生和花季少女的心灵成长史
著名文学评论家白烨为本书倾情作序。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白烨、梁晓声、李敬泽、陈晓明、沈飚、唐朝晖等人联袂推荐。
文摘
第一章 绿树
1
我要讲的故事得追溯到十五年前，确切地说是十五年前一个夏天的夜晚。关于那天晚上的情形后来有多种说法，但是大多有杜撰之嫌。我当时只有四五岁。那个时候，大山里的孩子在这个年龄还穿着开裆裤，裤裆中间露出个小鸡；站在离人远远的角落，神色木讷，吮吸扁平的手指，嘴里还啧啧有声，颇有滋味。
十五年前的我就是这个样子。当时的事我自然记不清了，即便有的还是我自己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却也像儿时的梦一般，随风散去，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到后来就完完全全遗忘了。
后来当人们闲聊起那些久远的往事时，我也就真的把它当作一个梦来听了。而且那些梦都是别人的，与我毫不相干。多年之后，我听他们絮絮叨叨地讲着往事，就像是看客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殴斗，尽可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所以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就总是这样，这样的凌乱不堪，永远也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对于已然忘却的往昔，深掘沉睡的记忆显得苍白而无力，于是我总绞尽脑汁凭空想像……
是夜月华如水，从山巅缓缓流淌下来，淹没了整个村庄。如果我是一只夜老鸹或者蝙蝠，现在正披着一身银白的月光在小村上空飞翔，那么我就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村子里隐约闪烁着点点灯光，点缀着小小的幸福。整个小村银装素裹，安然躺在大山坚实的臂弯里，妩媚得宛如盖头下的新娘。一条小河从树影下爬了出来，映着月光，一如明亮的银河，蜿蜒向东流去。
天气实在是热得出奇,没有人专注于这诗意的月光。这样的夜晚，于他们而言简直再平淡不过，山里人见得太多了。人们拿起蒲葵扇来，漫不经心地摇两下，驱赶着这闷热而漫长的上半夜。
男人们都带着自家的孩子到河里洗澡来了。于是这河面就不再宁静，如少女春心，缓缓荡漾开来。月光下面，每个荡起的微波都是一个月亮。往河的上游去一程，不远处是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侧耳可以听到女人说话的声音，间或是一阵笑骂，继而就听到溅起水花的声响，这其中偶尔也夹杂着几句野话……
然而，毫无事实依据，思维日渐空乏，我那虚拟的生活开始难以为继。在这漫长的假期，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窒息之感频频来袭。
我的故事不在这狭小的房间，而在乡下那个村庄，那个我自小生活了好几年的村庄，既然如此，我何不打点行装，行走在故事的源地，漫游故事其中，和故事里的人畅谈一番？
其实行装大可不必，我只需要一个笔记本和一本心爱的书就够了。我没有告诉姐姐，只身一人，满心舒畅，步履轻盈。
沿途的风光，我一概没有细看，心之所向，不在于此。
我一路匆匆如疾风行进，正午刚过，便已经坐在素云大妈家的房檐下，听她重复那些过往的岁月——
“我是第一个听到叫声的。”素云大妈坐在竹编凉椅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屋前的黄果树，仿佛时间在瞬间回到了十五年前，“我边走边脱了衣裳，当时刚把身子浸到水里。村里的女人都爱去那片芦荡里洗澡，不仅仅是因为那里的芦竹长得比别的地方都密，那里的水也特别凉，浸在身上凉冰冰的很舒服，因为水底下有一股暗泉。那年夏天多热啊，从开春以来五个多月没下一滴雨呢。”
她嘴上喃喃地说着，眼睛却慢慢闭上了。我也干脆闭上了眼睛。我还是头一回这样认真，以至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做作。但我发现这回我是真的走进这故事中去了，我不再用旁人的眼光，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我也听到了那凄厉的叫声。那声音仿佛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又仿佛就来自我的心底。
“很多人都听到叫声了，但他们都说只有很长的一声。当时在芦荡里洗澡的每个女人也都听到了，她们也一致认为是一声。其实是叫了两声的。”素云大妈强调似的说，“真的是两声。”说完她停了下来，睁开了眼睛，重新望着黄果树上那满树的绿叶，过了很长时间，她才接着说道，“确实是两声。那叫得很长的一声其实是第二声，在那之前还很短促地叫过一声。大概只有我听见了。”
我紧闭着双眼，仿佛是睡着了，但耳朵里却还清晰地听得见素云大妈的声音。就这样，渐渐地,我把自己完全融入到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了。
我站在茂密的芦苇丛里，村里的女人们都聚合在眼前这大片的芦荡中。如此闷热的夏夜，这里便成了她们的天堂。我蹲下身来，把手伸到水里，这水果然是凉冰冰的。于是我便脱了早已经被汗水打湿的衣裳，露出一对虽然不很丰满，但还算得上美丽的小乳房。当手轻轻触到乳头尖上时，感到一阵酥酥麻麻的快意，在胸前如鲜花一般绽放了。然后我解开了裙子的纽扣，我那光溜溜的身子于是彻底地袒露在了月亮下面，无比美好。
女人的身子是一门艺术，然而山沟里的人却并不这么看。在男人看来，那纯粹是一种赤裸裸的诱惑，一种可以侵犯从而得到生理上满足的工具。于女人自己而言，也绝对感觉不到她们身上所呈现出的美，她们至多知道，再粗鲁强硬的男人从上面下来，也会变得温柔而软弱；再瘦小可怜的婴孩，含着那干瘪的乳房，也会渐渐变得健壮。
正因为他们心里都这样想的，所以才有后来那看似非同寻常，但本身就不可避免的故事。
素云大妈老是提起洗澡的事，故而当我站在十五年前的月光下，站在芳香四溢的芦苇丛里时，第一次把自己想像成了一个刚刚开始发育的女孩子。要面对芦荡中那许多不着一丝的大浴女，我若把自己原原本本置身其中，这会显得很怪异。因为，如果我还穿着十多年前的开裆裤的话，中间露出的就不再会是个可爱的小家伙了。
这回我真的听到那叫声了，就在芦荡的水面上，凄厉而尖锐。素云大妈说的一点没错，那确实是两声，第一声叫得短促，而且声音很轻，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因为所有的女人都还相互骂着野话，完全沉浸在这难得的清凉和内心的宁静中。当叫声再次在水面荡漾开来，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那水面很快就平静了。女人们伸长了脖子，仿佛受到惊吓却又不明缘故的鸭子，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每个人似乎是在等待着叫声能够再次响起，然而没有了，现在四下静得像是一场清梦，呼吸得稍微重些都会打破了它的宁静。
过了很久，一个体态丰腴的女人（那是十五年前的鲁大嫂）垂到水里的手动了动，那业已平静了的水面微微泛起一轮涟漪，水里的月亮瑟瑟发抖。
“是谁在叫？”年轻时候的鲁大嫂就是个粗喉咙，像男人的声音，“叫什么呀叫？谁还没有一张×！真是。”
她的话把身边的那些个女人都逗乐了，于是就七嘴八舌地说道开来：
“都到夏天了，谁还这么能叫啊！”
“要叫就到下游去叫，那儿去叫才管用呢。”
“去下游，谁个消受得了呀？”
“怎么会消受不了？不是痒吗？”
“叫春叫得这样难听，像母猫儿叫。”
“就是，就是！”
“……”
“哎呀，该不会真是猫儿在叫吧？”鲁大嫂道。
“是猫儿的话也太会选地方了。怕是‘夜老猫’吧？再不要脸的猫儿也晓得，现在不是叫春的时节。”
“就是，而且还只叫一声。”
“不是猫儿那还会是什么？”鲁大嫂旁侧的一个女人俯下身，把沾在腿上一小团芦花用水浇掉，“又不像人的声音。”她这一提醒，提醒得叫大家心里直发毛。
“不是人难道是鬼！”不知是谁一下道在了点子上。
大家于是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水里。那最小的一个女孩子，触电一般，小小的身子微微一颤，匆匆爬上岸去，一把抓起自己的衣裳，像是说梦话一样对着水里的女人们，似问似答道：
“是落水鬼？！”
水里的女人们也跟着似触了电一般，身子微微一颤，抖落掉了乳房上那摇摇欲坠的水珠。肉皮上很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接下来仍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匆匆地上岸，慌乱地穿上衣裳。女人们在短短的时间里，很默契地完成了这一长串连贯的动作，然后踏着急促的步子各自回家去了。
素云大妈说：“当时我走在最后。上岸的时候一件衣裳都没有了。她们慌慌张张地乱拿起一件衣裳来就穿，穿上就走了。”
“其实要说我心里真的一点儿也不慌那是骗人的。我倒并不怎么害怕什么落水鬼，鬼要来索人的命那就是天意，躲不过、逃不脱的。我站在岸上，看了一眼已经平静了的芦荡，先前那叫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回想起那两声怪叫，我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安。”
“后来我在岸上那簸箕大的地方找衣裳，可是什么也没找到。当时月亮已经下坡了，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我感到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大概是后半夜了。”
“那后来呢？”我睁开眼睛，回到十五年后的今天。
“后来？”素云大妈也睁开了眼睛，“后来，”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来嘛，你大概早已经听别人讲过了。”
我想再问她点什么，但她却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凉椅后面，掀起堂屋的门帘，进屋里去了。
是的，我的确早已经听别人讲过那天晚上后来的情形。但当时芦苇丛里只有素云大妈，根本没有那些告给我故事的人在场。我坐在刚才素云大妈坐过的那把凉椅上，目光穿过黄果树上的绿叶，抛向遥远的天际……
当我再次来到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眼前的情景还和素云大妈刚才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月亮已经落下山坡，芦荡上方起了一层水雾，四下一片朦胧。就像而今这混沌的世界，什么都看得见，但所能看见的，却没有一件能够看得清晰，看得真切。当我感到全身上下都冷得不停地颤抖时，才发现原来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穿。
已经是后半夜了，整个世界都沉沉睡去，寂静中只有我不停搓揉着冰凉的肉皮的声响。当指尖不经意碰到乳头的时候，起先那麻酥酥的感觉又在胸前飘荡起来。我低下头，定睛看见的，还是那一对小小的乳房，美丽而又羞涩，如即将绽放的花骨朵，而不是素云大妈那松弛而硕大的双峰。
我明明是坐在黄果树下的竹编凉椅上，载着素云大妈对往事的回忆来到这里的，怎么会再次无端撞入那无辜的少女体内？我想，这无非是一种巧合罢了。
我想我应该回去了，因为现在的我是一个女孩子，在这子夜时分的芦苇丛中，我是一个赤裸得淋漓尽致的女孩子。
然而我应该回到哪里去？是那不远处隐约可见的小瓦房，还是十五年后的黄果树下？就在我迟疑不定时，一种纯属于男人的野性气息从背后袭来，紧接着一双大手死死抓住了我的乳房，抓得生疼。当男人变成了野兽，女人的任何挣扎和反抗都显得无济于事。作为女人，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体的弱小。
我躺在芦苇里，身上起了一层蒙蒙细汗，已经感觉不到冷了。那野兽还在我的身上不停扭动着，从牙缝里发出怯懦而急促的喘息。疼痛一直往上延伸，直钻进心里。
我的泪淌了一遍又一遍，现在已经淌干了。我也不愿再叫了，早已经叫得筋疲力尽。这个时候，人们都早已经睡熟了，只有这片芦苇还醒着，近似于疯狂地醒着。而且我发现自己忽然变成了哑巴，任凭嘴巴张得再大，也不能发出丝毫的声音来。
他总算折腾完了，一纵身跳进了芦荡里。这时候瓦房那边传来了第一声鸡啼，四周仍是朦朦胧胧的一大片。疼痛还在继续，已经传遍全身……
当我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眼前的绿树在绯红的夕阳里熊熊燃烧，像初夜女人的身子。
在我尚未开始讲述故事之前，已将自己完全融入其中，变成了故事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