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

前言

有好些年了，怕有个二十年吧，孔子在我的心里若隐若现，栩栩如生。隔着两千五百年的时空，我一次次走近他，一次次壮着胆子伸出汗津津的手去轻轻触摸他。这可是个圣人啊！他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光芒万丈，令无数帝王顶礼膜拜竞折腰。因而，用我等凡人的手，是很难感受到他的体温的。但是，当我用二十年时间走近并久久触摸他之后，手上终于有了种渐渐温热、渐渐滚烫的感觉，就像摸着一块炭，一块着火的炭。

我当然清楚，在所有文献与古籍中活着的孔子，都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教训他的弟子，也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本正经地教训我们，告诫我们：别走近我！近了容易出毛病。在《论语》等众弟子集成的书籍里，对孔子的生活与他的缺点毛病，也是讳莫如深。一个“神话”的孔子就这样生成了。两干五百多岁的孔子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现在几乎看不清他的任何人性化的表情与任何人情味的举动了。

孔子身上负载的道德、文化的负担越是沉重，他就越缺少人味儿，缺少说服力，缺少人的根性。我们只能远远地看着孔子。那是拿着竹简的孔子，与弟子谈笑风生的孔子，一路周游列国的孔子……可惜的是，这个孔子越来越干瘪，越来越缺少说服力。其实说白了，也很简单，历代帝王拿孔子当牌位，把他弄成了“四不像”：不像教育家，不像哲人，不像有血有肉的平凡人，不像有七情六欲的男人。这么弄就不大妙，孔子越来越令人“尊敬”，但也就越来越让人敬而远之。多欲的当代人对自己说，也向别人宣告：孔子这人有一点儿傻，没有七情六欲，是圣人，是学不来的，我得敬而远之。

那么，孔子爱他的家吗？爱他的家人吗？如果这些爱确实存在的话，又是什么样子的？是时时刻刻萦系心怀，还是淡泊得令人难以置信？还有，孔子见南子，是被人说得最多也最津津乐道的，但他爱南子吗？至少在我的不算狭小的阅历中，基本还没人敢说孔子爱南子，大家都用力用心地把南子写成一个放荡的女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男人说成道德君子，这个千百年不变的规则也适用于孔子，尤其是想把他说成道德家的人们过去和现在都曾顽固地这么做。他们认定，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孔子才是圣人，才是他们所崇敬的大贤大圣。

后记

哲学是中国人不愿深究的东西，一旦要说它，住往用玩笑去躲避：你又玩深沉了；或者庸俗地套用米兰.昆德拉的那句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物欲太多的中国人，现在的眼光已经是不够用了，不知道干什么好，没头苍蝇一般东一头，西一头，朝三暮四，像那群猴子。但细想想，眼前的花花世界确实是太多物什了，你喜欢战争，就可以在电脑前玩“反恐精英”游戏，杀人，一遍遍地杀人，满足你嗜血的狩猎欲望，使你感到自己不凡。你喜欢穿戴，看吧，满店里都是打折的衣服、鞋子和饰物，你可以尽情挑选，只是花光钱袋里的钱，明天再早一点儿起来，睁大眼睛，找寻财路，卑鄙无耻地去找钱就是了。如何才能有些意思地生活呢？怎么样生存呢？你自己又准备如何去善待生命呢？

我提出一个方法，就是你把生命、生存、生活，当成三个目标，或是三个指标(不是我喜欢这个方法，而是你习惯了，你习惯了电脑游戏与逻辑思维)，试试看你自己活得怎么样？先说生活。古人生存时，要做两件事，一件事是找食，打食成为每一日的主课，好辛苦哦，粮食要种，野兽要猎，忙得不可开交。再一件事是要繁殖，得有后代，得把自己这有滋有味儿的日子过下去啊。就猎杀生物，吃它们的肉。一直忙到了今天，人类也没什么大出息，还是忙这两件事。只是忙的方法不一样了。所以说，你得先理一理你自己，看你活得怎么样？如果你生活得还可以，有吃有穿，有钱有权，或是有钱有闲，都行啊，生活上可以满足自己了，不用一早起来就打食去，你的生活就不错，给自己一个高分。如果你每一天做的事都是找钱，找吃饭的钱，还不能想吃啥就吃啥，那你就惨了，生活都弄得不怎么样，还谈什么呢？再就看看你的生存，你的生存环境如何？不是指房子，也不是指存折，是指你的状态，你的地位，或者是你的存在价值。有时你一想这个，就沾沾自喜，我很有用啊，我有价值连城的股票，我总在电视上露面，我对于某些人如救星一般重要，那儿缺了我就玩不转……这就算是你的生存价值吧。如果这些尚可，你就不错，你的人生得到了一种承认，得到了一种体现。再就看看生命吧：如果在前两点上，你真的很有成就感的话，有时看第三点，你就有一点儿难过了。你心脏不好，太累，不知哪一天你就完蛋了，你会“牺牲”在“阵地”上，你有许许多多的“放不下”。血脂高，血压高，血糖高，你是“三高”；你肥胖，因为多食；你吃得太多而运动太少，吃得太快而反刍太少，吃得太好而胃纳太小，吃得太贪而坦然太少……总之，你是硬吞下了这些，你的生命状态于是一塌糊涂。

也许你不知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因为……因为说到了孔子。这样说吧，当年孔子最不在乎的，现代人最在乎；孔子最在乎的，现代人最不在乎。你说怪不怪？孔子最在乎的是人的生命，你不在乎。孔子最不在意的是人的生活，你最在乎。你为物欲而忙，为物欲而放弃人格、人生、人的情趣，放弃得太快，太多，毫不顾惜。而物欲目标越直接，越迫切，你的人生目标便越低微，越卑贱。这些，你总该认可了吧？

我写孔子，想到了许多人，想到了面色苍白的企业家，想到那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想到满街上笑意粲然衣饰一新的美少女，想到了酒吧里醉意醺然的游荡客……真的很感谢他们，他们生活着，生存着，也有自己活得很自足的生命，只是在这自足之中，肯定缺少了一点儿什么。你想想，到底少什么呢？

我很感谢几位学者给我的帮助，他们让我知道了中国文人学者的人格。他们是老历史学家林甘泉教授、周桂钿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年轻教授王中江，还有中央电视台的学者胡恩、金泽龙，他们都给了我不少鼓励。林甘泉老人告诉我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我记住：颜回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典范，他是甘于清贫的，从他起始，中国知识分子有了脊梁，具有了淡泊名利的骨骼。

那些认真生活过的人，是令人怀念的。

　　高光的《孔子》宛如历史长卷，复活于其中的，不仅有孔子和众弟子，还有各国诸侯将相、平民百姓，那个时代重大的历史事件，都在与孔子交汇。十四年的奔波路，可以感受孔子所有的愤怒、忧怨与坚持；还有对卫国夫人南子的情意，与楚国太后伯嬴的友情……一个总是处于故事中的孔子，几乎激活了一部先秦史，也让穿行其间的孔子变得立体而生动，不再只是端坐杏坛坐而论道的单一形象。　　高光直接从孔子周游列国入手，把全部的力气和笔墨用在出任鲁国司寇的孔子在无力阻止奸人篡权之后，是如何游说各国君主推行他的“以仁治国”的政治主张的。在这部作品中，他试图通过孔子的大悲悯张扬孔子那种关注人类生存和命运的大境界和大精神。在这部长达53万字的作品中，高光塑造了一个食人间烟火的孔子，他既真实地生活在2500年前，也真实地生活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