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的庭院

前言

1997年11月

起重机的悬臂下吊着巨型的铁球。球体很沉，纹丝不动地坠着。他觉得，那球仿佛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感让他在驾驶室里不懈地工作。

开起重机不是件好差使。驾驶员不得不和其他人分开，就像他这样。不过好在时不时地，工地上的人会给他递杯茶、点根烟什么的，他欣然接受。那份坦然恰如神灵接受人类的供奉。他心里明白，作为起重机驾驶员，手上掌控的是人们的身家性命。只要他的神色有少许异样，工人们便会四处逃窜。

工地上结了霜冻，微微闪着寒光。不远处，两个工人从一幢维多利亚式的四层楼房中走出来。那房子惨淡地站在一排屋子的尾端。落水管像截断了的肢翼，从断壁残垣中歪歪斜斜地扯出来。住在房子里的不像是家道渊源、势力庞大的大家族。他们仿佛非常害怕传出丑闻，害怕丧失不多不少的家产，所以冷冷地避开北面的贫民排屋，群集在这儿。如今排屋没了踪影。这些楼房也一层接着一层地轰然倒塌。不由让人联想到数年前那一纸拆迁令。

第一排屋子被推倒。工人们把废墟清理干净，退到第二排房子前的空地上。

他注意着工人站的位置。这一批共有二十多个人。他能说出每个人什么时间站在什么位置上。人命关天的事，心里得有数。他密切注视着每个人的动作，像水上沉浮的垃圾，时散时聚。

起重机的起吊点，他早已烂熟于心。同一份活儿重复十五年，压根儿用不着劳心。现在他操心的是人们的安全。工地里总有些临时工粗心大意。倒不是担心掉下来的石头瓦片砸中谁，房子就要拆了，没人会笨到杵在旁边一动不动。不过，灰尘也能杀人，小砖片能把人弄瞎，木屑也能像子弹一样刺穿人，留下块伤疤甚至致残。总有冒失鬼不防备。

工人们戴着安全帽、面罩和护目镜，远远地退在一边。有人斜靠在一排波纹栅栏旁。栅栏里面曾是一大片花园。风景不再了。

那房子的顶上罩着一张网，一直拉到栅栏。这网怪怪的，他起先以为是住户防盗用的；不过，当起重机轰轰驶过时，网里有鸟惊动的声音，原来“花园”其实是个巨型的鸟舍。他放慢速度，盯着那些鸟；有的飞到树上，有的穿过窗户，冲进屋子。这房子反沦为鸟笼的附属物。他觉得蹊跷，便走了会儿神。安全第一！他马上回过神来，看看工人们站在哪儿。幸好一切正常，没人挪动。大家都小心防备着起重机的动作。

他开着起重机越过鸟舍和空地，朝后面的屋子进发。他对自己说，实在顾不上那些鸟儿。这一片儿早衰败了。要是有人要建鸟舍，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他有他的工作，他们体谅才好。反正起重机开进来，鸟儿们搬出去，都是迟早的事。

每到这时，他总觉得很威风。似乎只要他愿意，抡起大铁球，就能把整个世界扫平。控制杆在他手里轻如鸿毛，他拉了拉，铁球开始摆动，蓄势待发。眼前的太阳恍惚起来。

拆房子是讲究技巧的，外行人不懂。即便是眼前这样的小建筑，也不能噼里啪啦直捣进去。驾驶员能本能地感应到最弱点，对准铁球，轻轻一碰，就可以收杆，然后舒舒服服地看着房子自己倒。

不过这次失手了，房子居然没塌。机器碰到的墙弯了弯，有一部分坍塌下来。但整体还撑在一边。

他猜得到问题出在哪儿。侧墙的隙缝肯定重新勾嵌或改建过。最外面的砂层受到撞击脱落，砖层坍下来后，房间就裸露出来。似乎发现了异常的东西，人群朝这边聚拢过来。

工人们仰面朝天，脚步迟疑，脸上满是粉末沙尘，纷纷脱下目镜和面罩。驾驶员急了，大声呵斥起来。房子不安全，闪开！无人理睬。

他火了，跳出驾驶室，向工人们直奔过去。沉寂冰冷的空气里，灰尘像雨点一般纷纷落下。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触及到那东西，脚步立即凝固了．他脸色煞白。

外墙坍塌的部分露出一对壁橱。朝外面的被封过。外墙挤塌后，冲倒了塑料封板，里面露出一堆破烂。

他觉得有点诡异，有种勾起人类原始恐惧的东西。原来不是破烂，是人的衣服！依稀还透出人形，他心中一颤，缩了回来。

“亚奇科，”他问工头，“你的手机呢？”那工头把手伸进工作服口袋里，拿出手机，问：“打给谁？”

驾驶员犹豫起来。先联系谁？老板还是警察？

他摘下目镜，想抹去看到的恐怖。但无济于事。那一幕偏偏还在眼前晃动：破烂衣服里裹着尸体，小鸟般细嫩的脖子，双唇已从齿根掀落。

一种声响，一种在梦里穿插迂回的声响，向他发出危险的讯号。“打给警察。”房子恼怒了，将砖头胡乱砸下来。人们四处躲闪。

在曼彻斯特地区警署工作了十四个年头的帕克探长，凭着多年的破案经验，断定死者是被活活封死的。尸体死亡的姿势没经过任何摆弄，没人为他闭上双眼。那双眼的皮肤是如此纤细，细腻得连眼睑下的虹膜都依稀可辨。

死者曾在墙上乱抓，曾经哭号求救，可惜无人听闻。帕克猜，死者是窒息而死的；或者严重脱水。可转而一想，更有可能是断了念头才死的，他以为监禁他的人是铁了心要他的命。

帕克习惯地摸着嘴唇，仔细研究。他可以想象死者生前的痛苦。非但可以，简直想得太过真切，直到自己不忍卒想，便刻意把注意力转向房间。

房间里有对壁橱，中间用铁铸了个壁炉。炉膛上倒挂着些纸片，像一条条被撕裂的人的皮肤。炉膛通常是摆放照片的地方，这里似乎也曾放过什么摆设。

帕克身后有股蓝光忽闪忽闪，犹如频闪灯。他转过身，示意把灯关了，发觉周围的碎石瓦砾上早已蒙上霜冻，工人们也像是凝固了。他们的脸在寒冷天气和突发事件的双重夹攻下，几近土色。

帕克的目光掠过空地，朝对面的房子望去。那里的住户是些专业人士。但就帕克所知，这里后来沦为毒贩子的天堂。到了现在，腐烂的房屋和锥骨的寒冷把瘾君子吹得无影无踪。整排的房子空无一人，除了搭了鸟舍的那栋。帕克走过去，雀儿们像热带鱼群般扑腾到树上。有的闯进了房子，有的想从网眼中逃走，但又乖乖地缩了回来，不愿离去。虽然院子和他们的家乡相距十万八千里，但毕竟安全。

房子连同鸟舍迟早要被夷为平地。什么时候，帕克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嫌疑犯就在那里，而且正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罗兰从窗口闪了一下，退到阴影里。他没能逃过帕克的眼睛。帕克已经朝院子走来。

　　满园的飞鸟，抓住一个又一个男孩的灵魂。一个普普通通的养鸟人，卑微、寒酸，难道他会从蹂躏中获得快感？一条条蛛丝马迹的线索将探长和犯罪心理学家马里.汉森的视线引向这个神秘的鸟园……根据本书改编的电影正在拍摄中。　　一个雀儿满天的鸟园，衰败、破旧，渗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为什么这个鸟园会对一个又一个男孩子产生这样大的吸引力？一个普普通通的养鸟人，卑微、寒酸，难道他会从蹂躏中获得快感？一条条蛛丝马迹的线索将探长和犯罪心理学家马里.汉森的视线引向这个神秘的鸟园。作者系当代最出色的悬念小说家，此书已被买断电影拍摄版权。【作者简介】　　朱莉娅.沃利斯.马丁是一位享有盛誉的小说家和电影剧作家，多次荣获侦探小说大奖。她对神话和电影艺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如今，她居住在英格兰的多塞特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