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蔽夫人

生命的觉醒与融入的遭遇(代序)

体检

屏蔽夫人

取证

照片钥匙小马驹

男人游戏

姐妹花

前言

生命的觉醒与融入的遭遇(代序)姜滇全球化语境下的中国文学，确实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概括起来，就是失去中心地位的无奈和多元化的尴尬。从二十世纪末兴起的经济改革，是一项带有跨跃性的历史性冲击，在经济社会的层面上，发生了结构性的变化，不妨说，从前现代文明一下子走进后现代文明，由于准备不足，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之所以用沉重一词，是因为波及到哲学、文化与自然的层面，所积累的成本不仅昂贵，而且凝厚。资本主义的补课尚未完成，接踵而至的后现代文明，又出现了一场真正的较量。尽管这集中在经济发达的东南沿海的省市，其影响却是全方位的。在前现代、现代和后现代文明共存的文化语境下，文学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这就是在文化差异和交替中人文价值的重新确定。以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期朦胧诗的出现和八十年代先锋实验小说的兴起为标志的当代文学思潮，用革命的姿态颠覆了体制话语，带来的外部变化迅疾而勇猛，在全球化的规则里，利益核心推动着政治和社会演变，政治角色由边缘进入中心，而文学却从中心滑向了边缘。走向成熟和完善的资本主义文化价值覆盖了全球，西方最前沿的哲学、文学、社会学、人类学进入中国，在中国特殊的地理文化版图上，对现代化的追求，成了明智的选择。然而，多元化的尴尬无处不在。诚然，新时期文学的流转功不可没，殿堂文学转向民间立场，传统叙事转为个人化叙事，但是，也应该看到，在消费文化和文学时尚化的潮流中，实用主义占了上风，人文精神的普遍萎缩，人性、人道主义失去了最后的底线，生命意识的麻木(而非淡薄)，现代性进程中的愚昧，使一切都失去了公平和公正。其实，市场方式代替艺术审美和政治方式代替艺术审美所造成的危害是一样的。文学场内外有一个共同的叹息：文学离生活越来越远。人们急切地呼唤：文学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文学本身?是的，我们应该重新来认识现实主义了。

是解构历史还是重塑历史?是欲望化描写还是道德的冲突?世俗与崇高是一种悖论吗?是文学的非精英化还是偶像派写作?城市与乡村谁更应该成为文学想象的中心?应该说，作家并没有停止他们的思考与创造。在追问中寻找答案，在探索中发掘遗产，在挣扎中重塑精神家园的守望者。

近期读了清平的中篇小说集《屏蔽夫人》，感到他的近乎残酷的故事里面，渗透了现代人心灵的苦汁。生命意识的觉醒与融人现代的遭遇，在尴尬和悲怆中，付出的不仅是生命的代价，更有令人无语凝噎的灵魂的戕害。

一对来自贫困农村的打工妹，开了一家名叫“姐妹花”的都市美容院，她们始终坚守道德底线，只做女子美容。然而，一方面是消费狂潮的诱惑，一方面是现实困境的逼迫，“大姐”成了一位房地产商的情妇，始乱终弃地走入了绝境。为了“大姐”的遗孤，“二姐”和蹬三轮车的“大姐夫”共同生活在一起。在《姐妹花》这篇并非新颖的故事框架中，虽然“大姐”在痛苦的挣扎中处于一种非完全自觉的状态，但是都市场景和乡村生活的两种图画，构成了生命的觉醒。这是值得肯定的。她的打拼最终成了一场悲剧，印证了社会转型的血腥。

如果说《姐妹花》中“大姐”的融入是被动的，那么，在《屏蔽夫人》中，局长夫人李娟的参与意识却是主动的，有预谋的。在“投资热”中，她的五十万元存款陷入了“老同学”项前预设的圈套。项前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土财主，却能在商品社会中堂而皇之地行骗，正是切中了官场中权钱交易的要害。李娟之所以成为一个牺牲品，在我看来，不是丈夫的腐败，也不是项前的狡诈，恰恰在于她看不到“资本原始积累”的残暴与疯狂。她的意向是超前的，而行为却是盲目的。

现实主义不仅需要生活的真实，更关键的是在于着眼于人物本身。在《取证》中，雪梅“陷进了不祥的梦境而不能自拔”，作为市长夫人，她只要一点点“容忍”，就可以放过丈夫的“劣迹”，享受权力所带来的一切。她为什么非要苦苦地取证，最终把刘市长送进了监狱?这样的傻事看来违背世俗常理，以家庭破碎为代价，她甚至无法在现存的环境中生活下去，只好远走他乡。“反腐英雄”不是雪梅行为的动力，“她只是咽不下那口气”。转型社会里人与人之间情感的分裂，波及到亲人、夫妻的层面。这不能不说是深刻的。

我在读《照片钥匙小马驹》的当儿，伴随着二十八岁的小马心甘情愿地遭受郝书记的性玩弄，为的是换取自己男人的升迁，我的心不得不剧烈地颤抖。对人物复杂心理的把握，是和她生存的环境交融在一起的。灵与肉，权与欲，都在官场角斗的大背景下暴露无遗。同样是写官场，在《男人游戏》中，处长们的明争暗斗，其实是灵魂的大拼搏。触目惊心的升官图，上面标明的不仅是利益的平衡，人际关系的路径，超智力的发挥，还暗隐了封建文化中的“仁”与“不仁”。当某些当代文化人大谈“中国传统文化”复兴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再认识回到形而上学的老路上去，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在清平这组小说中，我最欣赏的，当数《体检》。一个整天忙于工作的女局长，不仅放弃了家庭的责任，也失去了丈夫的爱。为了检查“不育症”，魏艳一次次地拒绝去医院，当她感觉到夫妻的危机可能带来的后果时，便主动去做妇科检查。这样，就暴露出一个惊天的秘密。在婚前的一次流产手术中，有人买通了医生在她的腹内放置了节育环。小说是以女局长给丈夫的一封忏悔信做结束的。她对婚前性行为做了彻底的自我解剖。这是一个女官人的成长史。个人生活中的历史空间，牺牲想象力的文化差异孕育了沉重的代价。

这本小说集里的六部中篇小说，展示了清平文学道路的新台阶。他写过长篇小说《官场玩偶》、《骗商》和《尊严之痛》。我不想把他的作品草率地归结为政治小说或官场小说，那是一个不确切的概念。我觉得，清平更适合驾驭中篇的写作。他不是痴迷技术类的作家，也不会简单地操作想象。尽管在小说的写作技巧方面，他可以更加精细一些，诸如结构的安排，契入的角度，悬念的设置等等，清平的冷静的文学理念和深厚的生活提供了对自身叙述的广阔空间。

我们有着共同的认知：现实主义永远不会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