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我受了惊,就连一艘原本在夜幕下沉静航行的机动船上也亮起了电灯。而我,干脆就被这突如其来没有理由的歌声震动得不知所以。
我等待了一阵子,莲生终于唱完了,我们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没有说话,耳边回响的仍然只有江水的拍打声,我不曾问他突然唱起来的原因。最后,散步结束,在我住的吊脚楼前,看得出来,莲生是想了又想,终了,他还是告诉我:"我其实和那本书中的人也差不多。"
这是我带到荒岛上来的惟一一本书《鞑靼人的荒漠》,意大利作家迪诺·布扎蒂所著:一个年轻的军人接到命令,前往与敌国交界的北方荒漠等待伏击敌人,殊不料,终其一生他也没见到自己的敌人是什么样子,在没有敌人的战场上,他能做些什么呢?他只好迷恋上了枯燥,并且一再告诫自己要相信"等待是必要的",就这样,年华老去,直至最后被他的同胞如此宣告死亡:"他和我们一样,都没遇到敌人,也没有遇到战争,然而,他却是死在战场上。"
莲生果然和小说里的那个年轻人差不多吗?我和他共同栖身的小岛竟然等同布扎蒂笔下的鞑靼荒漠?在许多寂寥的时刻,我已经听他说起过自己的来历:小学毕业之后,他从芜湖的一个小村庄里跑出来,到此地投奔做厨师的舅舅,舅舅将他送到了这个岛上。据说,打清朝起这个岛的名字就叫孔雀岛,但那不过是地貌形似,别无其他原因。大概是五年前,一帮人突发奇想,要把它变成真正的孔雀岛,先建了几幢吊脚楼,再引进来非洲孔雀,以求游人光顾,结果事与愿违,从开始到结束,从来就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到最后,岛又重新变回荒岛,吊脚楼的房梁上都长满了苔藓,可是,要有一个人侍候那些当事者不知如何处置的孔雀,于是,莲生上了岛,转瞬便是两年。
两年里,他没离开过这个岛,也没有人上岛来看过他,每隔半个月,会有人托船家给他捎来吃喝的东西。在我来之前,他的粮草已经断了两个月,据说是因为雇主们彻底闹翻,不再过问这个荒岛的事情。他和他侍候的孔雀被遗忘了。两个月来,他的吃喝全靠过路船家施舍。但是,莲生的一堆问题却不可能指望过路船家给出答案,譬如,粮草断绝之后,他是否应该为自己种上一片菜园?譬如,如果他离开,这里的孔雀会在多长时间里死去?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