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就要来了。猫在不远处叫了起来。只不过那猫的叫声过于悲恸,类似婴儿般号啕大哭,里面夹杂着满腔委屈和无奈,无休无止,昏天暗地,用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疯狂,让周庄的午夜烦躁不安。
这对于居住在春来客栈的游客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飞机、高铁、大巴,他们千里迢迢,不辞辛苦,无非是想在这静夜安逸中枕水而眠,酣然入梦。可是,他们的美梦全让这猫叫搅乱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两个常住客退房搬走了,其他游客也是瞪着熊猫眼,纷纷向客栈的老板娘春兰表达自己的愤怒。春兰坐不住了,气呼呼地叫醒丈夫春来,去,你去说说你妈,养什么破猫,这客栈还开不开?末了,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想不到人老了老了,心思却不少。春来知道老婆的意思,无非是指前街的王二伯,和娘两人彼此意思很明显。最匪夷所思的是,王二伯家里也养了一只猫,唉,公的,猫通人性。
春来找到娘时,正是晌午,老人在隔壁自家院子里晒太阳。年关的阳光,饱满壮实,黄澄澄的,笼罩着整个小院。老人窝在椅子上打盹儿,时不时地,睁开眼睛看看猫。猫,灰不溜秋,乖乖地趴在屋顶的黑瓦之上,也在打盹儿,偶尔也睁开一双黄溜溜的圆眼睛,瞅一眼老人。猫的头顶,是天空,白云缱绻。
春来对娘说话的意思很简洁,赶紧把这罪魁祸首的猫撵走,否则游客会跑光了。一家人的吃喝,都指望这客栈嘞。临走,他也和老婆一样,小声嘀咕道,还是多为儿孙的脸皮想想吧。
猫毫不理会这人世间的曲直,到了晚上,依然是午夜,依然号啕不止。开始是在屋顶,看见老人拿竹竿来赶,嗖地一声蹿入夜色茫茫中,毫无踪迹。待老人刚进屋,它又在河边的老树上,远离着人群灯火,于夜幕下继续它长夜难挨的哀鸣。老人追赶了几次,便垂头丧气地坐在床上,一个劲地叹气,前世的老冤家,你把你那猫放出来会死啊?叹完气,关了灯,黑暗里一个人蒙着被子,呜呜地哭。不远处,猫在屋顶上叫得更欢了,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更为渗人。周庄午夜的神经,在这猫的叫声里被无限膨胀,膨胀到让人的脑袋快要爆炸了。这次,不仅春来客栈顶不住了,就连住在周边几家客栈的游客也是义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