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会在这里呆多长时间?雇主们会有一天重新过问起这座荒岛吗?
几乎是挣扎着,用了一个月时间,小学毕业的莲生看完了一部小说,并且在书里找到了自己,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下一个黄昏,当我们散步,他一点也不似往日的怯生生,看着我,告诉我:"我想过了,我得动起来。"
于是他就动起来了。他从种菜园开始,连续一个星期,他终日蹲在防浪堤上求告过路船家,要来了萝卜籽、红薯籽,甚至还要来了西瓜籽。每当得手,他就赶紧狂奔上岛,奔向丛林里的一小块空地,那是他的菜园,是他的小小乌托邦;岂止他的小小乌托邦,我们的沉默之岛,在他的歌声与日渐奔走中越来越显露出理想国的模样。过去的日子里,我曾给过他一些钱,现在,他用这些钱拜托船家买来了一群鹅,并且顺利地安排它们在孔雀中间招摇过市;他还买来了丝线,他说,他要织一张鱼网,这样,他就不用为自己的嘴巴发愁了;他还和自己打赌,赌自己还会不会脸红,因为他暗自定下了一个目标,希望我每天教会他认识十个繁体字,脸红怎么能行呢?
而那突出的、使我惊骇的,仍然是他的歌唱,我怀疑,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唱完了自己能唱出来的所有的歌,无论是在江水边织网,还是在孔雀与鹅群之间嬉闹,他都张开嘴巴涨红了脸,但那还算不上奇迹,奇迹发生在另外一个涨水之夜:这一晚,天降大雨,我再次被莲生的歌声惊醒,打开窗户,借着闪电,看见他正全身上下湿漉漉地守护他的乌托邦--为了菜地里的新芽不被摧毁,他将自己的被褥高悬于树木之上,而他自己,和新芽们坐在一起,放声歌唱,嗓音粗涩,曲调生硬,那些歌词就像是一块块石头从他的胸腔里迸了出来,但它们又分明像匕首般刺破了夜幕,看上去,全似一个苦役中的小小十二月党人。
我突然感到一阵厌倦,那厌倦只针对我自身:如果我能哭,我就会哭着告诉莲生,其实,我也在漫无边际的鞑靼荒漠中,但是,当我想起荒草、京剧和往事,而你已开始张开了嘴巴,我为什么就不能告诉你,其实,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即使从荒漠逃到荒岛,我也还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我每日的写作,无非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发呆与痴狂?
是啊,在我们眼前,或有一片荒漠,或有一座荒岛,我们的肉身与心魄只能任由其包裹与浮沉,即使借我们一双翅膀,我们也飞不进豌豆花的花蕾。我们到底能怎么办?卡夫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