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启蒙圣文,耳闻祠外沓沓之声,不经意地透过木窗朝外一觑,顿时大惊失色:一队扛枪的队伍正沿着石板路朝这边来了。稍顷,他冷静下来,他想自己可以从后门逃过,可这些十岁以下的学童怎么办?乱糟槽一跑,还不叫乱枪打死?想到此,他极力压抑声音,对学童们说:"现在土匪来了,你们听先生的话,不要交头接耳,只管看书,不许走动。"学童们一听土匪来了,吓得呜呜直哭,但见唐力镇静,也陆续安静下来。
几个扛枪的已进了祠堂。唐力迎上去,见他们东张西望,就索性说:"长官行行好吧,这里只有学生,没值钱东西。"
"嗬,还是个私塾嘛。"扛枪的就想往里走。唐力瞪圆眼睛,大步上前拦阻:"贼有贼路,匪有匪道,你们不能欺负孩子!"
正在此时,祠外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吵什么!"落音处,又一伙扛枪的拥着一挎驳壳枪头领模样的大汉进来了。
唐力心一横,想先求求情,万一不行就豁出命去,他于是请求头领手下留情,那头领不待他说完,笑了:"先生你误会了,我们是工农红军。"
"你们就是红军?"唐力听说过红军"打土豪分田地"的事,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们想借贵地开个会,行吗?"
"行的,当然行的。"唐力喜出望外。
这队红军对地方果无骚扰,就在祠里开会休息。大约开了半天会,就生火做饭。那红军长官好歹要唐力和他们吃一顿饭,说:"你是先生,知书达理,我张猛子是粗人,就是吃了不识字的亏呀。"
这话唐力很受用。
临走时,红军走下祠堂台阶,又踅回来,重重地说:"我张猛子看你是个好先生,以后有机会,我张猛子保你上省城,做个官怎样?当然喽,我张猛子这条命那时还在才行哇......"说完,他大笑远去。
目送远去的红军队伍,唐力疑是梦幻,泪湿长衫。
十数年后,县里转来省城信函,正是那张猛子,邀唐力去省城发展。其时桑槐坪也是沧海桑田,祠堂里的私塾已被政府兴办的公立小学取代,唐力便是小学唯一的教师。唐力拿着张猛子的信很是为难:去吧,当时公立小学师资奇缺,他实在不忍心弃下那些学生不管;不去吧,不但拂了张猛子的美意,而且也错失了良机。
后来唐力依旧那件长衫,在祠堂里进出,把那些前尘旧事的惆怅,付于抑扬顿挫的吟诵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