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剑雄
(1)自从《时间简史》在中国翻译出版后,知道霍金的人越来越多。青年学人争读《时间简史》,一时颇有洛阳纸贵之势。我没有看过这本书,一则太忙,二则有自知之明,未必看得懂。但我对霍金以高度残疾之身能写出如此经典著作的精神和业绩,却是充满了深深的敬意。
(2)我知道霍金是剑桥大学的,想不到在来剑桥的第二周就见到了他。7月15日下午,一位青年朋友约我一起去那家有百年历史的ORCHARD(果园)茶室,走过剑河边时他告诉我,傍晚霍金常在这里散步,有时可以遇见他。于是霍金成了我们的话题,我问这位学西方哲学的博士生是否看过《时间简史》,他说看过,但也没看完。这使我颇感自慰,我的选择看来是明智。六时半,当我们从茶室回家又经过剑河边时,忽然我见到前面缓缓驶来一辆轮椅车,上面坐的正是霍金--和以前在照片上见到的完全一样。车驶近了,我却呆滞了,是敬仰,是震惊,是凝视,是沉思?都是,或许都不是--在他经过我身边那段时间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目送着他静静地过去。
(3)这是一个弱小的身躯,稍向右侧倾斜地靠在--或者说是被安放在--轮椅车背上。除了他的目光,似乎见不到他有其他动作。他的目光显得异乎寻常,可以看成极度冷漠,也可以视为显示着超常的魁力。我想走上前去,又下意识地摸着照相机,但我既没有移步,也没有拍照,连拍一下他的背影的念头也很快被自己否定了。
(4)或许是霍金独特的形象震撼了我。对于这样一位随时面对逼近的死神却依然像超人那样奋斗的人,对他的任何干扰都是一种罪恶,更不用说任何好奇的举动或过分的热情表现。 或许是周围的人感染了我。当霍金经过时,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认识他的和不认识他的人都毫无异样,就连照料他的老护士也不靠近他的轮椅,只是默默地跟随着,大家都尊重他作为一个正常人的生存权利。
(5)霍金的轮椅渐渐消失了,就像路上无数过往的行人一样。
(6)霍金是不幸的,他在风华正茂时遭遇了罕见的疾病,要不,凭着他的才华和毅力,他完全能为人类作出更杰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