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喝了酒,一头栽炕上,直睡到红日西沉。
初三,我爹把最后一口酒倒进肚里,用筷子从已空了的咸鸭蛋壳里掏了三掏,又舔了一嘴后,大门响了。
天哪,大李庄的贵客来了,大李庄的贵客,提前来了。
大李庄的贵客在堂屋里转了一圈,我娘挣扎着从黑乎塌塌的床上抬起身来,为首的贵客伸出双手握住我娘的手说,大嫂,你身体不好,莫起来。
没有传说里的十口大缸,每口缸里都装着满当当的粮食,没有画着喜鹊登枝的红塑料壳绿塑料壳暖瓶,没有镶着红梅花的茶壶茶杯,更别提缝纫机收音机了,油星麻花的小方桌上,只有倒着的一个破酒盅,一个掏空的鸭蛋壳。喝得歪歪扭扭的我爹扶着门框说,不对,日子不对咧。
贵客们交换一下眼神,来到院子里,猪圈里没有传说中的肥猪,也没有成群的猪崽儿。
我奶奶听说贵客来了,举着包红糖风一样赶到我家。贵客站在猪圈边拱手说,老人家,日头高咧,田里的草要锄咧,圈里的猪要喂咧,告辞。
白花花的太阳照着猪圈上的茅草,照着猪圈边儿上的一卷儿钱,是钱,真真切切的钱,我爹即便站在十步开外闭上眼都能嗅到钱的味道,他捡起来,一时通往村外那条路上风起土涌的都是我爹变了腔调的喊声,钱,大李庄的钱,大李庄的钱掉了!
大李庄的贵客很镇定,为首的贵客淡淡地摆摆手,说他们谁也没掉钱。
我爹说,可是,可是......
贵客说,回了。
我爹蹲在猪圈边抱着头,二十块钱哪,小学校里的邱麻子邱校长一月才使多少钱。我爹仰起脸,他闭上眼睛,一手儿沂河老白干,一手儿红糖水冲鸡蛋花,神仙呀!
我爹笑了,我爹攥着钱,又呜呜地哭了。
我爹用我奶奶拿来的那包红糖冲了三碗鸡蛋花儿,他一碗娘一碗我一碗。爹一气儿喝光了那碗鸡蛋花儿,一抹嘴,出去了。
爹用那二十块钱,买回来两头小猪崽。
两年后,正如媒人说的那样,我家每口缸里都装着满当当的粮食,有画着喜鹊登枝的红塑料壳绿塑料壳暖瓶,有镶着红梅花的茶壶茶杯,肥猪满圈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还有一台让人看不够爱不够的电视机。
大李庄的女女嫁过来了。
我哥悄悄说,女女她爹一高兴没留住嘴,如果爹那天捡了钱,没有追出来,这亲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