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拎起了出诊包,丁茜抢上一步,"砰"地关了门:"医院给你多少加班钱?"
"我有一个病人......"
"他是你爹吗?"她想起了那束白杜鹃,心里腾起了烈烈的火。
"你轻点。"
"干吗要轻点?我不是你的奴隶。以后,我只管买菜烧饭,其他的事,全归你。"
他竟答应了。出诊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她并非真心要这样做,只想气气他,只想吵一架出口气。可竟也办不到。而就在这个时候,绿窗帘里传出了歌声,又那么柔美那么深情!她没有要求生活得公平,但幸福和不幸为什么要如此鲜明地对比在一起呢?
她变得心灰意冷。早晨起来,开了煤炉,烧了泡饭。在窗前漫不经心地梳头,一句清脆悦耳却又不知所云的外国话,把她的注意力吸向那总不开启的绿窗帘......
"今天是我生日?哎呀,我怎么会忘啦。好,今天吃长寿面。"
"等等,请先打开书橱。"女的声音里含着抑不住的欢喜。
"《鲁迅全集》?上帝呀!你钻进我的脑子里去过吗?你怎么知道我正需要这套书?"
"我是上帝吗?哦,不。我出的主意,妹妹出的劳动力。"
"可你不能拿这个钱......"
"为什么不能?你不希望我高兴......"声音中断了,断得突然。她急急关严了窗户,怕有什么再传过来。可委屈却关不住,由液态化成了气态,长长地叹了一声。
冬去春来,她已看熟了那块草地般的绿窗帘。她已不希望它开启了,永远。
然而,又是意外。五月里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那窗帘高高地撩起了,像是剧场的大幕。窗口,两个男的努力搀扶着一个女的。丁茜开始以为是个秃顶的老太婆,当发现是个年轻女子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女的头发全部脱光,脸因浮肿而又圆又大,很是怕人,她极其无力,却又贪婪地将惨白的脸迎着蓝天和阳光。
尽管丈夫成天和死神打交道,她却是第一次懂得回光返照。她怔怔地望着。直到那女的疲软地垂下了脸。这时,她们的目光相遇了,丁茜看见她艰难却充满羡慕地笑了一下,便倒进身旁年轻的那个男子的怀里。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琴--"
就在这一刹那,她看清了旁边站着的,那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另一个人--竟是她的丈夫。不等她喊出一声,绿窗帘滑过他们的头顶,飘飘地垂落下来,眼前又只剩一片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