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造化弄人,此后她沉寂了二十年,在远离舞台的戏校里教书。学生春来的出现,让筱燕秋重新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二十年后,《奔月》复排,这对师生成了嫦娥的AB角。把命都给了嫦娥的筱燕秋一口气演了四场,她不让。不要说自己的学生,就是她亲娘老子来了她也不会让。这不是A档B档的事。她是嫦娥,她才是嫦娥。筱燕秋完全没有在意剧团气氛的变化,没有在意别人的目光,她管不了这些。只要化妆时间一到,她就坐在了化妆台前,把自己弄成别人。
天气晴好几天,午后的天空又阴了下来。天气预报说了,今天午后有大风雪。下午风倒是起了,雪花却没有。午后的筱燕秋又乏了,浑身上下像被捆住了,两腿费劲得要命。刚过三点,筱燕秋突然发高烧。高烧来得快,上得更快。筱燕秋到医院挂了妇科门诊。医生说,"最好呢,住下来。"她生硬地说:"我不住。"医生拿起了处方,龙飞凤舞,说:"先消炎,再忙你也得先消炎。先吊两瓶水再说。"利用取药的工夫筱燕秋拐到大厅,看了一眼时钟,毕竟也还没到火烧眉毛的程度。吊到五点钟,五点半到剧场,也耽搁不了什么。这样也好,一边输液,一边养养神。
筱燕秋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输液室里睡得这样死。她起初只是闭上眼睛养养神,养着养着居然就睡着了。醒来之后筱燕秋问了问时间,问完了眼睛便直了。她拔下针管,包都没有来得及提,就往门外跑。
天已经黑了。雪花却纷扬起来。雪花那么大,那么密,远处的霓虹灯在纷飞的雪花中明灭。筱燕秋拼命地对着出租车招手,出租车有生意,多得做不过来。筱燕秋急得没病了,一路跑,一路叫,一路挥舞她的胳膊,招呼出租车。
筱燕秋冲进化妆间的时候春来已经上好妆了。她们对视了一眼,春来没有开口。筱燕秋上课的时候关照过她的,化上妆这个世界其实就没有了,你不再是你,他也不再是他,--你谁都不认识,谁的话你也不要说。筱燕秋一把抓住了化妆师,她想大声告诉化妆师,她想告诉每一个人,"我才是嫦娥,只有我才是嫦娥!"但是筱燕秋没有说。
筱燕秋现在只会抖动她的嘴唇,不会说话。此时此刻,筱燕秋就盼望着西母娘娘能从天而降,能给她一粒不死之药,立即变成嫦娥了。西母娘娘没有出现,没有人给她不死之药。筱燕秋回望着春来,上了妆的春来比天仙还要美。她才是嫦娥。这个世上没有嫦娥,化妆师给谁上妆谁才是嫦娥。
锣鼓响起来了。筱燕秋目送春来走向了上场门。大幕拉开了,筱燕秋知道她的嫦娥这一回真的死了。嫦娥在筱燕秋四十岁的那个雪夜停止了悔恨。死因不详,终年四万八千岁。
筱燕秋回到了化妆间,无声地坐在化妆台前。剧场里响起了喝彩声,化妆间里就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