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他倒不以为意,整天琢磨怎么弄到钱。夏山爷不大管他。听母亲与父亲说闲话,隐约说好像夏达是夏山爷从火车站捡来的。我向母亲打探:"妈,夏达是捡来的孩子吗?"母亲扬巴掌嗔道:"别出去瞎说。"
天气好的时候,父亲喜欢把饭桌放在院里的桐树下,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饭说说笑笑。这时候,只要我往东边墙头看,在丝瓜藤和葡萄藤间,就能发现一个圆脑袋。有次我想冲圆脑袋喊:"夏达,夏达。"还未喊出声,圆脑袋就不见了。后来,我们一家人再坐在桐树下吃饭时,我不敢再扭头看东边的墙头。但我知道,那个圆脑袋一定藏在那里。
我和夏达都在夏村北边的马庄学校上学,我不喜欢数学,然后不喜欢数学课,继而不喜欢数学老师。数学课的铃声响后,我把一只大个的灰褐色蛤蟆放讲台课桌斗里,把粉笔擦和粉笔也放课桌斗里,结果是教数学的女老师尖叫着跳出教室,我被父亲领回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打。我揉着被布鞋底揍肿的屁股龇牙咧嘴掉泪,夏达说:"你多么幸福啊。"我气得差点翻脸,幸好他饶了一句:"挨爸打也是一种幸福。"说完,他哭了,比挨打的我眼泪还多。
春天来了,夏达又买了一只风筝。他破例让我陪他放。我们爬上高高的河堤,风里飘着桃花香。夏达让我帮他拿着风筝,他掏出钢笔,在风筝的肚子上写:爸爸,妈妈,您们在哪里啊?写完这些字,又用笔重重地描了三遍。我想问他点什么,看他眼里的目光,没敢问。风筝飞起来了,越飞越高,线轴不停地旋转,最后,线用完了。夏达从裤袋里掏出小刀,刀刃放在紧绷的线上,一拉,风筝失去了牵绊,飘得杳无影踪。夏达把线轴扔进河水里,用手抹着泪默默走,我跟在他身后,心里很难过。
初中一年级刚开学,夏山爷生病了,夏达退学回家伺候夏山爷,忙活家里三亩多农田。等夏山爷病好,夏达没有回学校。夏达告诉我:"爷老了,不能再操劳了,我要养着他。"我问:"你还放筝吗?"夏达说:"放。"过了一会儿,夏达又说:"不割断线了。"那些字你还写吗?"我问。夏达点点头,不再说话,勾着头,眼泪到地上。
父亲去郑州工作,我和母亲随着父亲落户在郑州。我求学,工作,日子哗啦啦地过去,很多年没有再回夏村。父亲和母亲偶尔会回趟夏村。听父亲说,夏达在镇上开了家风筝店,生意很好。听父亲说,夏达娶了西村的一个女孩。听父亲说,夏达两口子都很孝顺,夏山爷九十多岁了,身子骨硬朗着呢。
(选自《天池小小说》2018年第1期,有删改)